第40章:这首歌是令狐冲唱的,醉酒下山,半夜才醒来。醉酒醒来后,他发现自己身处旷野。恒山弟子远远地坐着观看。钟灵甫只觉得头疼欲裂,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莹莹就心痛不已。一行人来到恒山剑行峰,祭祀定贤、定静、定一三位高人的灵魂,告诉他们大仇已报。所有人都预料到日月派很快就会攻山,不过好在战斗的结果已经知道,所以没有人需要担心。布杰、伊琳、田伯观等四人已经在华山脚下与众人汇合,一起来到了衡山。就算大家努力修炼武功,但他们也认为除了杀掉几个日月宗的人之外,也没有任何用处,所以干脆不再修炼剑法了。虔诚的人们每天勤奋地念经,还有的人在山间漫步。衡山学校本来是很守纪律的,早晚上课,没有逃课,但最近却放松了不少。数日后,少林方丈方正大师率领十名僧人突然来到剑行峰。冲令狐正在庵堂正堂里倒酒,拍案唱歌,玩得不亦乐乎,忽然听到方正老爷子来了,不禁又惊又喜,急忙迎了上去。方正大师见他光着脚,没来得及穿鞋,满脸酒气,笑着说道: “他接待客人时不脱鞋,比古人还热情。”郑令狐低头道:“方生先生来了,郑令狐就在不远处迎接了。”方胜微微一笑。崇灵甫见另外八位白须僧人问法号。他们都是少林寺“方”一代的高僧。崇令狐迎名僧入庵,坐蒲团上。这庵原是定贤大庆法师修行的地方,自从郑玲琳搬进来之后,屋子里堆满了酒瓶酒器,郑琳虎的脸都红了。 “此子无能,师父莫怪我。”方正笑道:“今日老僧来山议事,不客气。”说道。 “听说令狐大师不愿意为保护衡山派做任何事,他愿意,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,接受日月宗副宗主之位。”说道。我要放弃像任大师这样的生死恋人,我所有的武友都尊敬他。”钟灵甫吃了一惊,心想:“为了连累我的武友,我要去战斗。为了恒山派,不许本派弟子透露此事,以免少林派和武当派前来救援,造成大量人员伤亡,但方正大师还是收到了消息。 ”师父的虚夸,实在是太丢人了。“日月宗的掌门之间,有很多的委屈和不满,争执不休,就算大女儿出了什么事情,师父也不会责怪他,我。 “会奖励他的。”方正大师绝对不会这么做。 “老师,我会率领一大群人来麻烦你们宗门的,目前嵩山、泰山、恒山、华山四大宗门都已经没落了,不过,令狐掌门才是我们的宗主,您不是派来了吗?” ”他站起来说道:“那些和尚不是贪生怕死,不顾令狐冲的忠诚吗?做出这样的事,以后所有的麻烦都会发生在我身上,因为我表现不佳,结交了整个恒山派的领导。如果少林派和武当派两派来救我,而我失去了人手,我如何再警告师父和道士? “正是。”方真笑道:“灵符大师说得不对。
这个公式并不是很长,前后只有1000字左右。方正念完一遍后,便让令狐冲记住。一共背了五遍,郑令狐从头背了一遍,她的记忆是正确的。方正道:“风前辈所教给我们的内功和神法,虽然只有几千字,但却是深奥、玄妙,非比寻常。我们是挚友,请允许我直言不讳。令狐大师的至于剑法方面,林甫冲道:“晚辈的内功知识只是肤浅,还请师尊多多指教。” 方震点头。 “冯前辈的内功和少林完全不一样,不过天下武功目的都是一样的,基础都是一样的,希望林甫大师不要觉得老那麻烦。”钟灵甫知道。当今武林高手之一,不由得求教,是芬叔亲自授意的。”当然,也是因为他的内功深厚。他忙低头道:“晚辈,谨听师父教诲。”它对内功和心法进行了一步一步的详细分析,还教授了不同的呼吸、气运、呼吸、运化之法。令狐冲一开始是强迫自己背诵这个口诀,但后来方正大师分析之后,才发现每一个口诀都蕴藏着无数的奥义。原来令狐冲的领悟能力非常高,这些内功的每一句话都足够他沉思半天了。幸好方正大师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,他很快就领略到了另一项技能。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精彩武道领域。他叹息道:“方丈,晚辈多年来在世上肆无忌惮,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浅薄;想想,晚辈,真是不好意思啊!”他活不了多久了,也练不出风叔传授给他的精妙内功了。但只要他早上听到真话,似乎有句古话说得好。 “你晚上会死吗?”方正说:“如果你早上听到真相,晚上就会死!” 是的,这是我从老师那里听到的。今天我感觉自己像个瞎子。方正表示,就算没有时间修炼,他也一样高兴。会进攻,大家都会战斗,也未必会输,灵府首领为何如此暴躁?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做,趁着龟山,你也开始修炼,和我们一起研究吧?”林甫冲说道。方正道:“看来重熙道士已经到了,你要不要出来看看?” 郑令狐立即站起身来,说道:“崇熙道人已经到了,你确定?”当下,他与方正大师回到了外殿,只见佛堂内烛火已燃。两人传功用了三个多小时,太阳已经落山了。只见三位老道士坐在蒲团上,正在与方胜大师等人交谈。其中之一就是冲虚道人。方正和令狐跳了出来,一起站了起来。冲令狐低头说道:“恒山有难的时候,诸位道士不远万里赶来帮助我,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们,也不知道这样可好。”冲修道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,笑着说道。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才敢发现方丈在里屋里和哥哥一起学习内功精髓,而弟弟却没有学习精妙功法。他在买卖自己的内在能量,但当莱恩·沃辛出现时,却用在了自己身上,这让他大吃一惊。
这天,林甫兄率领群雄攻打少林寺。我们是左冷禅策划的,制定了天空城计划……”灵符冲脸色微红,“晚辈胡言乱语。”冲喜笑道:“没想到昨天是这样的。”敌人将是今天的盟友。”如果继续依靠空城战术是不行的,根据我的经验来看,整个恒山派都在山上抵抗。数十人采取行动。如果没有少林武当的人来帮忙那就太不正常了,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魔宗来袭,冷我心老贼估计是有骗子的。方正和令狐冲皆道:“正是。”重熙道:“昆仑派、峨嵋派、共通派其他派别不用露面,都躲在山洞里了。”当魔宗来袭时,恒山、少林、武当三大宗派不得不全力抵抗,全力战斗。我们三个势力,一定都是顶尖的高手。越是打败敌人,就越要尽力避免损失。方正叹了口气。 “魔宗的高手很多,他们在这里早有准备,如果这场战斗发生,双方都会死伤不少。我们把他们找出来,排成长绳,拼到底。”当我们知道自己输了的时候,我们就把长绳一根一根地放入深谷中,使敌人难以攻击。”请关注我们。 ” 伦沃辛取得伟大胜利后,他再次看到了这个王座。当然,他得意洋洋地坐在那个王位上。炸药一旦引爆,任银头的能力惊人,就算有翅膀,他也无法逃脱。从衡山上山经过8个通道,32枚地雷同时被引爆,邪教成员再也无法下山。钟灵甫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32枚地雷?”冲虚道:“正是。”从明天早上开始,侄子陈高将在8条攀登路线上各选择4个最危险的地点,埋设威力强大的地雷。当地雷爆炸时,上山下山的所有道路都被切断。一个邪教教一万人爬山,结果一万人饿死。如果两万人爬山,就会有两万人饿死。我们得知的是左冷禅的旧计,但这一次他们将无法从地道逃出。钟灵甫说:“当时我能从少林寺逃出来,真是太幸运了。”突然他想起了什么,“啊”了一声。 “林甫兄,你觉得安排有什么问题吗?”“郑令狐道:“任老爷来衡山,晚辈自然会很喜欢这把宝椅。”但他肯定有些疑惑。恒山派为何要造一把绣着“一统天下千年”八个大字的椅子?我想,如果他不明白这件事,他就不会上当。重熙道:“这部分老道士也想到了。”事实上,老魔头坐不坐这张椅子并不重要。我们还偷偷引爆了炸药。征战天下数千年,突然遭遇困境,不得不出手相助武林。钟灵甫点头:“是。”程高真人道:“伯父,我有一个想法,可否实施?”冲虚笑道:“请告诉一下,请教方丈和灵符掌教。” ”程高道:“我听说令狐教主与教主大女定下了婚约,但之所以被阻拦,只是因为善恶之道不同。”为此,凌虎头派了两个恒山弟子去见任老爷,为任老爷找了一个特工,做了一把价值不菲的椅子,送给了任老爷。到了衡山,看到这把椅子,无论对方任领导同意与否,他都不会怀疑。
冲虚拍了拍手,笑着说道。 “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计划,如果实现的话……”令狐冲摇头说道。 “这不行!”重溪惊讶道:“林甫兄,你觉得如何?”崇灵甫道:“如果师尊想要灭掉我们整个恒山派,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抵抗,尽全力智胜敌人。”如果他来杀人,我们会炸死他,但我绝不会骗他。 ”崇叔道:“好啊!林甫兄为人正义,光荣。我们开始做吧!不管你是否怀疑老魔头,只要他来到恒山是为了害人,你就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。 “那一刻,大家都在讨论防御敌人的每一个细节,如何抵挡、如何掩护、如何撤退、如何引爆炸药、地雷等等。”第二天一早,郑令狐带领大家仔细勘察地形。埋炸药、埋雷、隐蔽哨兵各选择方正、冲虚、正岭、方胜四个危险地点,把守地点,防止敌人逼近。他们挂起长绳,保护敌人退入深谷,但他们才进入山谷,并于下午用剑砍断了长绳,使敌人无法追击。当日,又有十名武当派弟子乔装成农民、伐木工,在清虚、程高的带领下登山,恒山派女弟子则看守山道。经过三天的忙碌,大家准备等待日月教的进攻,防止大家爬山,以防日月教派出探子得知秘密。朝阳峰开完会已经一个月了,这个人言出必行,从来没有逾期过。这几天,崇熙、成高等人都很忙碌,唯独郑令狐背诵得非常缓慢、安静。每天修习佛法所教导的内功诀。如果还有什么疑问,今天下午可以向方正请教。弟子们在剑道场修炼的时候,郑令狐见秦娟年纪轻轻,却对剑法精髓了如指掌,称赞道: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动作的秘密,但是……”他没有把话说完。顿时丹田一阵剧痛,弟子们皆大惊,急忙相助问道:“怎么了?弟子们一头雾水,却忽然听到一阵沙沙声响,两只白鸽直飞入了丹田之中。” ”齐声道:“啊!当日,定静大师在福建遭遇敌人,定贤大师和定一大师都被困在龙泉铸剑谷了。求救,两只信鸽飞了进来。”守护者在我前面,宗门弟子在山脚下。他注意到鸽子的背部被漆成红色,瞬间。他看到了,他知道那是太阳的敌人。方正法师和重溪道长来到恒山后,弟子们都松了口气,等救援赶到,做好准备后,不料就在这关键时刻,郑令狐却病倒了。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。易青喊道。 “一吉、一文师妹,请去禀告方正大师和崇树道士。”二人遵命而去。 伊青又道:“伊姐姐、妹妹,按铃吧。”伊和点头道:跑出了大厅,急忙跑向钟楼,钟楼里传出的声音是:三声长钟,两声短钟。宣宫寺和黑龙口的尼姑庵也事先吩咐,只要有敌警出现,就鸣响三长钟、两短钟,但鸣钟必须缓慢而平稳,以免显得惊慌。
然而叶赫却很不耐烦。虽然达摩的名字里有一个“和”字,但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和谐,他的不耐烦仍然表现在钟声中。按照事先安排,恒山派、少林派、武当派的人员立即被派往各地,准备与敌人对抗。为了减少伤亡,从山下到剑行峰顶的所有通道均不设防护,并敞开大门,让敌军上峰后再出战。当钟声停止时,山上山下一片寂静。赶来救援的昆仑、峨嵋、共通高手们躲在山峰脚下一处僻静的地方,等待着魔教弟子登顶,一接到命令,立即赶来。阻止了他们的退路。为了防止秘密泄露,崇熙并没有将山路上埋有地雷的事情告诉各派人士。魔宗拥有庞大的神通,难怪昆仑弟子和其他宗门中都有暗探,窥探消息。灵符冲听到钟声,知道日月宗正在大举进攻,但他的肚子却像被万把尖刀无差别地刺着,肚子疼得只能捂着他。向下滚动到地面。易灵和秦娟吓得脸色惨白,手足无措。易青道:“我们帮师父去一下无师庵,看看少林方丈和崇树道人到底在想什么。就在这时,于夫人和另一位老尼姑把手放在了钟灵甫的腋下,将她半举了起来,‘ ‘帮我把她半抬进无色寺院。刚到庵门,就听见山下炮声大作,接着是号角声、鼓声。 果然,日月宗来了。以雄伟的队形攻山。方正和冲虚发现令狐冲生病了,带着他出了庵。 “令狐兄放心,我已委托令狐兄代我掩护武当派撤退,老道士就负责掩护你们的宗门。”方正道:“为了避免危险,令狐冲还是先退到深谷去吧。”拒绝。突然,鼓声和号角停了,一声雷鸣般的呼喊响起:“圣阶之主一统天下千年!”至少有四五千人听到了这个声音。方正、冲虚、令狐冲三人相视一笑。覃川捡起虫灵灵的剑,递了过去。令狐冲伸手去接,但右手不由颤抖,握不住剑。覃川将剑挂在腰带上。突然,我听到唢呐的声音。这是舒缓的音乐,但没有杀戮的声音。正是日月宗的长老齐声说道:“日月宗圣主想要前往星峰,拜见恒山派令狐大师。”一致。方正道:“日月宗礼数第一,兵数第二,我们不能太小气。令狐大师,不如让他们上头吧?”我的胃又一阵剧痛。方正见他满脸冷汗,道:“令狐大师,丹田疼痛难忍,我会用冯前辈传授的内功,引导钟令狐转体,你不妨试试?” ”如果有一束异界真气缠绕在他的体内,有冲突,有暧昧迷茫,当他用引导盘旋的时候,就像是拿刀自杀一样,痛苦变得更加痛苦。已经在那了。无论如何,这都是极端的,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仔细考虑后果,所以我们只能遵守法律。果然,真气的冲击让小腹的疼痛比之前更加难以忍受,但翻了几圈之后,又有十余道真气重新流入了支脉之中。
汇大川,隐隐似有轨道可循,虽然剧痛如故,却已不是乱冲乱撞,冲击之处,心下已先有知觉。只听得方证缓缓说道:“恒山派掌门令狐冲、武当派掌门冲虚道人、少林派掌门方证,恭候日月教任教主大驾。”他声音并不甚响,缓缓说来,却送得极远。令狐冲暗运内功心法有效,索性盘膝坐下,目观鼻,鼻观心,左手抚胸,右手按腹,依照方证转授的法门,练了起来。他练这心法只不过数日,虽有方证每日详加解说,毕竟修为极浅,但这时依法引导之下,十余股异种真气竟能渐渐归聚。他不敢稍有怠忽,凝神致志的引气盘旋,初时听得鼓乐丝竹之声,到后来却甚么也听不到了。方证见令狐冲专心练功,脸露微笑,耳听得鼓乐之声大作,日月教教众叫道:“日月神教文成武德、泽被苍生圣教主,大驾上恒山来啦!”过了一会,鼓乐之声渐渐移近。上见性峰的山道甚长,日月教教众脚步虽快,走了好一会,鼓乐声也还只到山腰。伏在恒山各处的正教门下之士心中都在暗骂:“臭教主好大架子,又不是死了人,吹吹打打的干甚么了?”预备迎敌之人心下更是怦怦乱跳,各人本来预计,魔教教众杀上山来,便即跃出恶斗一场,杀得一批教众后,待敌人越来越多,越来越强,便循长索而退入深谷。却不料任我行装模作样,好似皇帝御驾出巡一般,吹吹打打的来到峰上,众人倒不便先行动手,只是心弦反扣得更加紧了。过了良久,令狐冲觉得丹田中异种真气给慢慢压了下去,痛楚渐减,心中一分神,立时想起:“是任教主要上峰来?”“啊”的一声,跳起身来。方证微笑道:“好些了吗?”令狐冲道:“动上了手吗?”方证道:“还没到呢!”令狐冲道:“好极!”刷的一声,拔出了剑。却见方证、冲虚等手上均无兵刃,仪和、仪清等女子在无色庵前的一片大空地上排成数行,隐伏恒山剑阵之法,长剑却兀自悬在腰间,这才想起任我行尚未上山,自己未免过于惶急,哈哈一笑,还剑入鞘。只听得锁呐和钟鼓之声停歇,响起了箫笛、胡琴的细乐,心想:“任教主花样也真多,细乐一作,他老人家是大驾上峰来啦。”越见他古怪多端,越觉得肉麻。细乐声中,两行日月教的教众一对对的并肩走上峰来。众人眼前一亮,但见一个个教众均是穿着崭新的墨绿锦袍,腰系白带,鲜艳夺目,前面一共四十人,每人手托盘子,盘上铺缎,不知放着些甚么东西。这四十人腰间竟未悬挂刀剑。四十名锦衣教众上得峰来,便远远站定。跟着走上一队二百人的细乐队,也都是一身锦衣,箫管丝弦,仍是不停吹奏。其后上来的是号手、鼓手、大锣小锣、铙钹钟铃,一应俱全。令狐冲看得有趣,心想:“待会打将起来,有锣鼓相和,岂不是如同在戏台上做戏?”鼓乐声中,日月教教众一队队的上来。这些人显是按着堂名分列,衣服颜色也各不同,黄衣、绿衣、蓝衣、黑衣、白衣,一队队的花团锦簇,比之做戏赛会,衣饰还更光鲜,只是每人腰间各系白带。上峰来的却有三四千之众。冲虚寻思:“乘他们立足未定,便一阵冲杀,我们较占便宜。但对方装神弄鬼,要来甚么先礼后兵。我们若即动手,倒未免小气了。”眼见令狐冲笑嘻嘻的不以为意,方证则视若无睹,不动声色,心想:“我如显得张惶,未免定力不够。”各教众分批站定后,上来十名长老,五个一边,各站左右。音乐声突然止歇,十名长老齐声说道:“日月神教文成武德、泽被苍生圣教主驾到。便见一顶蓝呢大轿抬上峰来。这轿子由十六名轿伕抬着,移动既快且稳。一顶轿子便如是一位轻功高手,轻轻巧巧的便上到峰来,足见这一十六名轿伕个个身怀不弱的武功。令狐冲定眼看去,只见轿伕之中竟有祖千秋、黄伯流、计无施等人在内。料想若不是老头子身子太矮,无法和祖千秋等一起抬轿,那么他也必被迫做一名轿伕了。令狐冲气往上冲,心想:“祖千秋他们均是当世豪杰,任教主却迫令他们做抬轿子的贱事。如此奴役天下英雄,当真令人气炸了胸膛。”蓝呢大轿旁,左右各有一人,左首是向问天、右首是个老者。这老者甚是面熟,令狐冲一怔,认得是洛阳城中教他弹琴的绿竹翁。这人叫盈盈作“姑姑”,以致自己误以为盈盈是个年老婆婆,自从离了洛阳之后,便没再跟他相见,今日却跟了任我行上见性峰来。他一颗心怦怦乱跳,寻思:“何以不见盈盈?”突然间想起一事,眼见日月教教众人人腰系白带,似是服丧一般,难道盈盈眼见父亲率众攻打恒山,苦谏不听,竟然自杀死了?令狐冲胸口热血上涌,丹田中几下剧痛,当下便想冲上去问向问天,但想任我行便在轿中,终于忍住。见性峰上虽聚着数千之众,却是鸦雀无声。那顶大轿停了下来,众人目光都射向轿帷,只待任我行出来。忽听得无色庵中传出一声喧笑之声。一人大声道:“快让开,好给我坐了!”另一人道:“大家别争,自大至小,轮着坐坐这张九龙宝椅!”正是桃花仙和桃枝仙的声音。方证、冲虚、令狐冲等立时骇然变色。桃谷六仙不知何时闯进了无色庵中,正在争坐这张九龙宝椅,坐得久了,引动药引,那便如何是好?冲虚忙抢进庵中。只听他大声喝道:“快起来!这张椅子是日月教任教主的,你们坐不得!”桃谷六仙的声音从庵中传出来:“为甚么坐不得?我偏要坐!”“快起来,好让我坐了!”“这椅子坐着真舒服,软软的,好像坐在大胖子的屁股上一般!”“你坐过大胖子的屁股么?”令狐冲心知桃谷六仙正在争坐九龙宝椅,你坐一会,他坐一会,终将压下机簧,引发埋藏于无色庵下的数万斤炸药,见性峰上日月教和少林、武当、恒山派群豪,势必玉石俱焚。他初时便欲冲进庵中制止,但不知怎的,内心深处却似乎是盼望那炸药炸将起来,反正盈盈已死,自己也不想活了,大家一瞬之间同时毕命,岂不干净?一瞥眼间,蓦地见到仪琳的一双俏目在凝望自己,但和自己眼光一接,立即避开,心想:“仪琳小师妹年纪还这样小,却也给炸得粉身碎骨,岂不可惜?但世上有谁不死?就算今日大家安然无恶,再过得一百年,此刻见性峰上的每一个人,还不都成为白骨一堆?”只听得桃谷六仙还在争闹不休:“你已坐了第二次啦,我一次还没坐过。”“我第一次刚坐上去,便给拉了下来,那可不算。”“我有一个主意,咱们六兄弟一起挤在这张椅上,且看坐不坐得下?”“妙极,妙极!大家挤啊,哈哈!”“你先坐!”“你先坐,我坐在上面。”“大的坐上面,小的坐下面!”“不,大的先坐!年纪越小,坐得越高!”方证大师眼见危机只在顷刻之间,可又不能出声劝阻,泄漏了机关,当即快步入殿,大声说道:“贵客在外,不可争闹,别吵!”这“别吵”二字,是运起了少林派至高无上内功“金刚禅狮子吼”功夫,一股内家劲力,对准了桃谷六仙喷去。冲虚道长只觉头脑一晕,险些摔倒。桃谷六仙已同时昏迷不醒。冲虚大喜,出手如风,先将坐在椅上的两人提开,随即点了六人穴道,都推到了观音菩萨的供桌底下,俯身在椅旁细听,幸喜并无异声,只觉手足发软,满头大汗,只要方证再迟得片刻进来,药引一发,那是人人同归于尽了。冲虚和方证并肩出来,说道:“请任教主进庵奉茶!”可是轿帷纹风不动,轿中始终没有动静。冲虚大怒,心想:“老魔头架子恁大!我和方证大师、令狐掌门三人,在当今武林之中,位望何等崇高,站在这里相候,你竟不理不睬!”若不是九龙椅中伏有机关,他便要长剑出手,挑开轿帷,立时和任我行动手了。他又说了一遍,轿中仍是无人答应。向问天弯下腰来,俯耳轿边,听取轿中人的指示,连连点头,站直身子后说道:“敝教任教主说道,少林寺方证大师,武当山冲虚道长两位武林前辈在此相候,极不敢当,日后自当亲赴少林、武当,相谢赔罪。”向问天又道:“任教主说道,教主今日来到恒山,是专为和令狐掌门相会而来,单请令狐掌门一人,在庵中相见。”说著作个手势,十六名轿伕便将轿子抬入庵中观音堂上放下。向问天和绿竹翁陪着进去,却和众轿伕一起退了出来,庵中便只留下一顶轿子。冲虚心想:“其中有诈,不知轿子之中,藏有甚么机关。”向方证和令狐冲瞧去。方证不善应变,不知如何才是,脸现迷惘之色。令狐冲道:“任教主既欲与晚辈一人相见,便请两位在此稍候。”冲虚低声道:“小心在意。”令狐冲点了点头,大踏步走进庵中。那无色庵只是一座小小瓦屋,观音堂中有人大声说话,外面听得清清楚楚,只听得令狐冲道:“晚辈令狐冲拜见任教主。”却不听见任我行说甚么话,跟着令狐冲突然“啊”的一声叫了出来。冲虚吃了一惊,只怕令狐冲遭了任我行的毒手,一步跨出,便欲冲进相援,但随即心想:“令狐兄弟剑术之精,当世无双,他进庵时携有长剑,不致一招间便为任老魔头所制。倘若真的不幸遭了毒手,我便奔进去动手,也已救不了他。任老魔头如没杀令狐兄弟,那是最好,倘若令狐兄弟已遭毒手,老魔头独自一人留在观音堂中,必去九龙椅上坐坐,我冲将进去,反而坏了大事。”一时心中忐忑不宁,寻思:“任老魔头这会儿只怕已坐到了椅上,再过片刻,触发药引,这见性峰的山头都会炸去半个。我如此刻便即趋避,未免显得懦怯,给向问天这些人瞧了出来,立即出声示警,不免功败垂成。但若炸药一发,身手再快,也来不及闪避,那可如何是好?”他本来计算周详,日月教一攻上峰来,便如何接战,如何退避,预计任我行坐上九龙椅之时,少林、武当、恒山三派人众均已退入了深谷。不料日月教一上来竟不动手,来个甚么先礼后兵,任我行更要和令狐冲单独在庵中相会,全是事先算不到的变局。他虽饶有智计,一时却浑没了主意。方证大师也知局面紧急,亦甚挂念令狐冲的安危,但他修为既深,胸怀亦极通达,只觉生死荣辱,祸福成败,其实也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大事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到头来结局如何,皆是各人善业、恶业所造,非能强求。因此他内心虽隐隐觉得不安,却是淡然置之,当真炸药炸将起来,尸骨为灰,那也是舍却这皮囊之一法,又何惧之有?九龙椅下埋藏炸药之事极是机密,除方证、冲虚、令狐冲之外,动手埋药的清虚、成高等此刻都在峰腰相候,只待峰顶一炸,便即引发地雷。见性峰上余人便均不知情。少林、武当、恒山三派人众,只等任我行和令狐冲在无色庵中说僵了动手,便拔剑对付日月教教众。冲虚守候良久,不见庵中有何动静,更无声息,当即运起内功,倾听声息,隐隐听到似乎令狐冲低声说了句甚么话,他心中一喜:“原来令狐兄弟安然无恙。”心情一分,内功便不精纯,一时再也听不到甚么,又担心适才只不过自己一厢情愿,心有所欲,便耳有所闻,未必真是令狐冲的声音,否则为甚么再也听不到他的话声?又过了好一会,却听得令狐冲叫道:“向大哥,请你来陪送任教主出庵。”向问天应道:“是!”和绿竹翁二人率领了一十六名轿伕,走进无色庵去,将那顶蓝呢大轿抬了出来。站在庵外的日月教教众一齐躬身,说道:“恭迎圣教主大驾。”那顶轿子抬到原先停驻之处,放了下来。向问天道:“呈上圣教主赠给少林寺方丈的礼物。”两名锦衣教众托了盘子,走到方证面前,躬身奉上盘子。方证见一只盘子中放的是一串十分陈旧的沉香念珠,另一只盘子中是一部手抄古经,封皮上写的是梵文,识得乃是《金刚经》,不由得一阵狂喜。他精研佛法,于《金刚经》更有心得,只是所读到的是东晋时高僧鸠摩罗甚的中文译本,其中颇有难解之处,生平渴欲一见梵文原经,以作印证,但中原无处可觅,此刻一见,当真欢喜不尽,合十躬身,说道:“阿弥陀佛,老僧得此宝经,感激无量!”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,将那部梵文《金刚经》捧起,然后取过念珠,说道:“敬谢任教主厚赐,实不知何以为报。”向问天道:“敝教教主说道,敝教对天下英雄无礼,深以为愧,方丈大师不加怪责,敝教已是感激不尽。”侧头说道:“呈上任教主赠给武当派掌门道长的礼物。”两名锦衣教众应声而出,走到冲虚道人面前,躬身奉上盘子。那二人还没走近,冲虚便见一只盘子中横放着一柄长剑,待二人走近时凝神看去,只见长剑剑鞘铜绿斑斓,以铜丝嵌着两个篆文:“真武”。冲虚忍不住“啊”的一声。武当派创派之祖张三丰先师所用佩剑名叫“真武剑”,向来是武当派镇山之宝,八十余年前,日月教几名高手长老夜袭武当山,将宝剑连同张三丰手书的一部《太极拳经》一并盗了去。当时一场恶斗,武当派死了三名一等一的好手,虽然也杀了日月教四名长老,但一经一剑却未能夺回。这是武当派的奇耻大辱,八十余年来,每一代掌门临终时留下遗训,必定是夺还此经此剑。但黑木崖壁垒森严,武当派数度明夺暗盗,均无功而还,反而每次都送了几条性命在黑木崖上,想不到此剑竟会在见性峰上出现。他斜眼看另一只盘子时,盘中赫然是一部手书的册页,纸色早已转黄,封皮上写着《太极拳经》四字。冲虚道人在武当山见过不少张三丰的手书遗迹,一见便知这《太极拳经》确是真迹。他双手发颤,捧过长剑,右手握住剑柄,轻轻抽出半截,顿觉寒气扑面。他知三丰祖师到晚年时剑术如神,轻易已不使剑,即使迫不得已与人动手,也只用寻常铁剑、木剑,这柄“真武剑”是他中年时所用的兵刃,扫荡群邪,威震江湖,是一口极锋锐的利器。他兀自生怕给任我行骗了,再翻开那《太极拳经》一看,果然是三丰祖师所书。他将经书放还盘中,跪倒在地,向一经一剑磕了八个头,站起身来,说道:“任教主宽宏大量,使武当祖师爷的遗物重回真武观,冲虚粉身难报大德。”将一经一剑接过,心中激动,双手颤个不住。向问天道:“敝教教主言道,敝教昔日得罪了武当派,好生惭愧,今日完壁归赵,还望武当派上下见谅。”冲虚道:“任教主可说得太客气了。”向问天又道:“呈上圣教主赠给恒山派令狐掌门的礼物。”方证和冲虚均想:“不知他送给令狐掌门的,又是甚么宝贵之极的礼品。”见这次上来的共二十名锦衣教众,每人也都手托盘子,走到令狐冲身前。盘中所盛的却是袍子、帽子、鞋子、酒壶、酒杯、茶碗之类日常用具,虽均十分精致,却显然并非甚么出奇物事。只有一只盘子中放着一根玉箫,一只盘子中放着一具古琴,较为珍贵,但和赠给方证、冲虚的礼物相比,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。令狐冲拱手道:“多谢。”命恒山派于嫂等收了过来。向问天道:“敝教教主言道,此番来到恒山,诸多滋扰,甚是不当。恒山派每一位出家的师太,致送新衣一袭,长剑一口,每一位俗家的师姊师妹,致送饰物一件,长剑一口,还请笑纳。敝教又在恒山脚下购置良田三千亩,奉送无色庵,作为庵产。这就告辞。”说着向方证、冲虚、令狐冲三人深深一揖,转身便行。冲虚叫道:“向先生!”向问天转过身来,笑问:“道长有何吩咐?”冲虚道:“承蒙贵教主厚赐,无功受禄,心下不安。不知……不知……”他连说了二个“不知”,再也接不下口去,他想问的是“不知是何用意”,但这句话毕竟问不出口。向问天笑了笑,抱拳说道:“物归原主,理所当然。道长何必不安?”一转身,喝道:“教主起驾!”乐声奏起,十名长老开道,一十六名轿伕抬起蓝呢大轿,走下峰去。其后是号角队、金鼓队、细乐队,更后是各堂教众,鱼贯下峰。冲虚和方证一齐望着令狐冲,均想:“任教主何以改变了主意,其中缘由,只有你才知情。”但从令狐冲的脸色中却一点也看不来,但见他似乎有些欢喜,又有些哀伤。耳听得日月教教众走了一会,乐声便即止歇,甚么“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”的呼声也不再响起,竟是耀武扬威而来,偃旗息鼓而去。冲虚忍不住问道:“令狐兄弟,任教主忽然示惠,自必是冲着你的天大面子。不知……不知……”他自是想问“不知跟你说了甚么”,但随即心想,这其中的缘由,如果令狐冲愿说,自然会说,若不愿说,多问只有不妥,是以说了两个“不知”,便即住口。令狐冲道:“两位前辈原谅,适才晚辈已答允了任教主,其中缘由,暂且不便见告。但其中亦无大不了的隐秘,两位日久自知。”方证哈哈一笑,说道:“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,实是武林之福。看任教主今日的举止,于我正教各派实无敌意,化解了无量杀劫,实乃可喜可贺。”冲虚无法探知其中缘由,实是心痒难搔,听方证这么说,也觉甚有理由,说道:“不是老道过虑,只是日月教诡诈百出,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。说不定任教主得知咱们有备,生怕引发炸药,是以今日故意卖好,待得咱们不加防备之时,再加偷袭。以二位之见,是否会有此一着。”方证道:“这个……人心难测,原也不可不防。”令狐冲摇头道:“不会的,一定不会。”冲虚道:“令狐掌门认定不会,那是再好也没有了。”心下却颇不以为然。过了一会,山下报上讯来,日月教一行已退过山腰,守路人众没接到讯号,未加截杀,亦未引发地雷。冲虚命人通知清虚、成高,将连接于九龙椅及各处地雷的药引都割断了。令狐冲请方证、冲虚二人回入无色庵,在观音堂中休息。方证翻阅梵文《金刚经》。冲虚抚弄一会“真武剑”,读几行《太极拳经》,喜不自胜,心下的疑窦也渐渐忘了。突然之间,供桌下有人说道:“啊,盈盈,是你!”另一人道:“冲哥,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正是桃谷六仙的声音。令狐冲“啊”的一声惊叫,从椅中跳了起来。只听得供桌下不断发出声音:“冲哥,我爹爹,他……他老人家已过世了。””怎么会过世的?”“那日在华山朝阳峰上,你下峰不久,我爹爹忽然从仙人掌上摔了下来。向大哥和我接住了他身子,只过得片刻,便即断了气。”“那……那……有人暗算他老人家么!”“不是的。向大哥说,他老人家年纪大了,在西湖底下又受了这十几年苦,近年来以十分霸道的内功,强行化除体内的异种真气,实在是大耗真元。这一次为了布置诛灭五岳剑派,又耗了不少心血。他老人家是天年已尽。”“当真想不到。”“当日在朝阳峰上,向大哥与十长老会商,一致举我接任日月神教教主。”“原来任教主是任大小姐,不是任老先生。”适才桃谷六仙争坐九龙椅,方证以“狮子吼”佛门无上内功将之震倒。冲虚生怕泄漏机密,将六人点了穴道,塞入供桌之下。不料六人内功也颇深厚,不多时便即醒转,将令狐冲和“任教主”的对话都听在耳里,这时便一字不漏的照说出来。方证和冲虚听到任我行已死,盈盈接了教主之位,其余种种,无不恍然,心下又惊又喜。盈盈赠送二人重礼,送给令狐冲的却是衣履用品,那自是二人交换文定的礼物了。只听得桃谷六仙还在你一句,我一句的说个不休:“冲哥,今日我上恒山来看你,倘若让正教中人知道了,不免惹人笑话。”“那又有甚么要紧?你就是会怕羞。”“不,我不要人家知道。”“好罢,我答应你不说便是。”“我吩咐他们仍是大叫甚么文成武德,泽被苍生圣教主,甚么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,是要使旁人不瞧出破绽。可不是对你恒山派与方证方丈、冲虚道长无礼狂妄。”“那不用担心,大师和道长不会知道的。”“再说,日月教和恒山派、少林派、武当派化敌为友,我也不要让人家说是我的主意。江湖上好汉一定会说,因为我……跟你……跟你的缘故,连一场大架也不打了,说来可多难为情。”“嘻嘻,我倒不怕。”“你脸皮厚,自然不怕。爹爹故世的信息,日月教瞒得很紧,外间只道是我爹爹来到恒山之后,跟你谈了一会,就此和好。这于我爹爹的声名也有好处。待我回到黑木崖后,再行发丧。”“是,我这女婿可得来磕头吊孝了。”“你能够来,当然最好。那日华山朝阳峰上,我爹爹本来已亲口许了我们的婚事,不过……不过那得我服满之后……”令狐冲听他六人渐渐说到他和盈盈安排成亲之事,当即大喝:“桃谷六仙,你们再不出来,在桌底下胡说八道,我剥你们的皮,抽你们的筋。”却听得桃干仙幽幽叹了口气,学着盈盈的语气说道:“我却担心你的身子。爹爹没传你化解异种真气的法门,其实就是传了,也不管用。爹爹他自己,唉!”桃干仙逼紧着嗓子,说得极尽哀伤。方证、冲虚、令狐冲三人听着,亦不禁都有凄恻之意。任我行一代怪杰,虽然生平恶行不少,但如此下场,亦令人为之叹息。令狐冲对任我行的心情更是奇特,虽憎他作威作福,横行霸道,却也不禁佩服他的文武才略,尤其他肆无忌惮、独行其是的性格,倒和自己颇为相投,只不过自己绝无“一统江湖”的野心而已。一时三人心中,同时涌起了一个念头:“自古帝皇将相,圣贤豪杰,奸雄大盗,元凶巨恶,莫不有死!”桃实仙逼紧了嗓子道:“冲哥,我……”冲虚心想再说下去,于令狐冲面上须不好看,笑道:“六位桃兄,适才多有得罪。不过你们的话也说得够了,倘若惹得令狐掌门恼了,点了你们的‘终身哑穴’,只怕犯 不着。”桃谷六仙大惊,齐问:“甚么‘终身哑穴’?”冲虚道:“那‘终身哑穴’一点,一辈子就成了哑巴,再也不会说话。至于吃饭喝酒,倒还可以。”桃谷六仙齐嚷:“说话第一,吃饭喝酒尚在其次。”冲虚道:“你们刚才的话,一句也说不得的。令狐掌门,你就瞧在方丈大师和老道面上,别点他们的‘终身哑穴’。方丈大师和老道负责担保,他六位在供桌底下偷听到你和任大小姐的说话,决不泄漏片言只字。”桃花仙道:“冤枉,冤枉!我们又不是自己要偷听,声音钻进耳朵来,又有甚么法子?”冲虚道:“你们听便听了,谁也不来多管,听了之后乱说,那可不成。”桃谷六仙齐道:“好,好!我们不说,我们不说。”桃根仙道:“不过日月教圣教主那两句八字经改了,说不说得?”令狐冲大喝:“说不得,更加说不得!”桃枝仙叽哩咕噜:“不说就不说。偏你和任大小姐说得,我们就说不得。”冲虚心下纳闷:“日月教的那八句字经改了?八字经自然是‘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’那八个字。任大小姐当了教主,不想一统江湖了,却不知改了甚么?”三年后某日,杭州西湖孤山梅庄挂灯结彩,陈设得花团锦簇,这天正是令狐冲和盈盈成亲的好日子。这时令狐冲已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给了仪清接掌。仪清极力想让给仪琳,说道仪琳手刃恒山大仇,为师尊雪恨,该当接任掌门之位。但仪琳说甚么也不肯,急得当众大哭。毕竟还是依着令孤冲之议,由仪清掌理恒山门户。盈盈也辞去日月教教主之位,交由向问天接任。向问天虽是个桀傲不驯的人物,却无吞并正教诸派的野心,数年来江湖上倒也太平无事。这日前来贺喜的江湖豪士挤满了梅庄。行罢大礼,酒宴过后闹新房时,群豪要新郎、新娘演一演剑法。当世皆知令狐冲剑法精绝,贺客中却有许多人未曾见过。令狐冲笑道:“今日动刀使剑,未免太煞风景,在下和新娘合奏一曲如何?”群豪齐声喝采。当下令狐冲取出瑶琴、玉箫,将玉箫递给盈盈。盈盈不揭霞帔,伸出纤纤素手,接过箫管,引宫按商,和令狐冲合奏起来。两人所奏的正是那《笑傲江湖》之曲。这三年中,令狐冲得盈盈指点,精研琴理,已将这首曲子奏得颇具神韵。令狐冲想起当日在衡山城外荒山之中,初聆衡山派刘正风和日月教长老曲洋合奏此曲。二人相交莫逆,只因教派不同,虽以为友,终于双双毙命。今日自己得与盈盈成亲,教派之异不复能阻挡,比之撰曲之人,自是幸运得多了。又想刘曲二人合撰此曲,原有弥教派之别、消积年之仇的深意,此刻夫妇合奏,终于完偿了刘曲两位前辈的心愿。想到此处,琴箫奏得更是和谐。群豪大都不懂音韵,却无不听得心旷神怡。一曲既毕,群豪纷纷喝采,道喜声中退出新房。喜娘请了安,反手掩上房门。突然之间,墙外响起了悠悠的几下胡琴之声。令狐冲喜道:“莫大师伯……”盈盈低声道:“别作声。”只听胡琴声缠绵宛转,却是一曲《凤求凰》,但凄清苍凉之意终究不改。令狐冲心下喜悦无限:“莫大师伯果然没死,他今日来奏此曲,是贺我和盈盈的新婚。”琴声渐渐远去,到后来曲未终而琴声已不可闻。令狐冲转过身来,轻轻揭开罩在盈盈脸上的霞帔。盈盈嫣然一笑,红烛照映之下,当真是人美如玉,突然间喝道:“出来!”令狐冲一怔,心想:“甚么出来?”盈盈笑喝:“再不出来,我用水淋了!”床底下钻出六个人来,正是桃谷六仙。六人躲在床底,只盼听到新郎、新娘的说话,好到大厅上去向群豪夸口。令狐冲心神俱醉之际,没再留神。盈盈心细,却听到了他六人压得极细的呼吸之声。令狐冲哈哈大笑,说道:“六位桃兄,险些儿又上了你们的当!”桃谷六仙走出新房,张开喉咙大叫:“千秋万载,永为夫妇!千秋万载,永为夫妇!”冲虚正在花厅上和方证谈心,听得桃谷六仙的叫声,不禁莞尔一笑,三年来压在心中的哑谜,此时方始揭开:原来那日令狐冲和盈盈在观音堂中山盟海誓,桃谷六仙却道是改了日月教的八字经。四个月后,正是草长花秾的暮春季节。令狐冲和盈盈新婚燕尔,携手共赴华山。令狐冲要带同妻子去拜见太师叔风清扬,叩谢他传剑授功之德。可是两人踏遍了华山五峰三岭,各处幽谷,始终没发见风清扬的踪迹。令狐冲怏怏不乐。盈盈道:“太师叔是世外高人,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不知到哪里云游去了。”令狐冲叹道:“太师叔固然剑术通神,他老人家的内功修为也算得当世无双。这三年半来,我修习他老人家所传的内功,几乎已将体内的异种真气化除净尽。”盈盈道:“那可得多谢少林寺的方证大师了。咱们既见不到风太师叔,明日就动身去少林寺,向方证大师叩头道谢。”令狐冲道:“方证大师代传神功,多所解说引导,便好比是半个师父,原该去谢的。”盈盈抿嘴笑道:“冲哥,你到今日还是不明白,你所学的,便是少林派的《易筋经》内功。”令狐冲“啊”的一声,跳起身来,说道:“这……这便是《易筋经》?你怎知道?”盈盈笑道:“当日听你说,这内功是风太师叔叫桃谷六仙带口讯,告知方证大师的。我心下生疑,寻思这内功精微奥妙,修习时若有厘毫之差,轻则走火入魔,重则送了性命,如何能叫桃谷六仙代带口讯?桃谷六仙缠夹不清,又怎说得明白?方证大师虽说,多半是风太师叔逼他们背熟了,但终究太过凶险。后来我去问这六位仁兄,他们一口咬定确有其事。但要他们背诵几句,一个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,一个说只能告知方证老和尚,不能说给别人听。六个人再说得几句,更是前言不对后语,破绽百出。后来露出口风,抵赖不得,才说是方证大师为了救你性命,却不愿让你得知,才假托风太师叔传功,你若问起,叫他们代为隐瞒。”令狐冲张大了口,半晌做声不得。盈盈又道:“但风太师叔叫他们传讯,却是有的,只是叫他们告知方证大师,说日月教要攻打恒山,请少林、武当两派援手。”令狐冲道:“你也坏得够了,早知此事,却直到今日才说出来。”盈盈笑道:“那日在少林寺中,你脾气倔强得很。方证大师要你拜师,改投少林,便传你《易筋经》神功,但你说甚么也不肯,一拂袖子便出了山门。方证大师倘若再提传授《易筋经》之事,生怕你老脾气发作,宁可性命不要,也不肯学,那岂不糟了?因此他只好假托风太师叔之名,让你以为这是华山派本门内功,自是学之无碍。”令狐冲道:“啊,是了,你一直不跟我说,也怕我牛脾气发作,突然不练了?现下得知我异种真气化解殆尽,这才吐露真相。”盈盈又抿嘴笑了笑,道:“你这硬脾气,大家知道是惹不得的。”令狐冲叹了口气,拉住她手,说道:“盈盈,当年你将性命舍在少林寺,为的是要方证大师传我《易筋经》,虽然你并没死,方证大师却认定是答应了你的事没有办到。他是武林前辈,最重言诺,终于还是将这门神功传了给我。这是你用性命换来的功夫,就算我不顾死活,难道……难道一点也不顾到你,竟会恃强不练吗?”盈盈低声道:“我原也想到的,只是心中害怕。”令狐冲道:“咱们明天便下山去少林寺,既然学了《易筋经》,只好到少林寺出家做和尚去了。”盈盈知他说笑,说道:“你这野和尚大庙不收,小庙不要,少林寺的清规戒律严谨得很,没半天便将你这酒肉和尚乱棒打将出来。”两人携手而行,一路闲谈。令狐冲见盈盈不住东张西望,似乎在找寻甚么,问道:“你在寻甚么?”盈盈道:“且不跟你说,等找到了你自然知道。这次来到华山,没能拜见风太师叔,固是遗憾之极,但若见不到那人,却也可惜。”令狐冲奇道:“咱们还要见一个人,那是谁?”盈盈微笑不答,说道:“你将林平之关在梅庄地底的黑牢之中,确是安排得十分聪明。你答应过你小师妹,要照顾林平之的一生,他在黑牢之中,有饭吃,有衣穿,谁也不会去害他,确实是照顾了他一生。我对你另一位朋友,却也想出了一种特别的照顾法子。”令狐冲更是奇怪了,心想:“我另一位朋友?却又是谁?”知道妻子行事往往出人意表,她既不肯说,多问也是无用。当晚二人在令狐冲的旧居之中,对月小酌。令狐冲虽面对娇妻,但想起种种往事,仍不禁颇为伤感,饮了十几杯酒,已微有酒意。盈盈突然面露喜色,放下酒杯,低声道:“多半是他来了,咱们去瞧瞧。”令狐冲听得对面山上有几声猴啼,不知盈盈说的是谁来了,跟着她走出屋去。盈盈循着猴啼之声,快步奔到对面山坡上。令狐冲随在她身后,月光下只见七八只猴子聚在一起。华山猴子甚多,令狐冲也不以为意,却见群猴之中赫然有一个人,凝目看去,竟是劳德诺。他喜怒交集,转身便欲往屋中取剑。盈盈拉住他手臂,低声道:“咱们走近些,再看看清楚。”二人再奔近十余丈,只见劳德诺夹在两只极大的马猴之间,给两只马猴拖来拖去,竟似身不由主。他一身武功,但对两只马猴,却是全无反抗之力。令狐冲骇然问道:“那是甚么缘故?”盈盈笑道:“你只管瞧,慢慢再跟你说。”猴子性躁,跳上纵下,没半刻安宁。劳德诺给左右两只马猴东拉西扯,偶然发出几声吼叫,两只马猴便伸爪往他脸上抓去。令狐冲这时已看得明白,原来劳德诺的右手和右边马猴的左腕相连,左手和左边的马猴的右腕相连,显然是以铁铐之类扣住了的。他明白了大半,问道:“这是你的杰作了?”盈盈道:“怎么样?”令狐冲道:“你废了劳德诺的武功?”盈盈道:“那倒不是,是他自己作孽。”群猴听得人声,吱吱连声,带着劳德诺翻过山岭而去。令狐冲本欲杀了劳德诺为陆大有报仇,但见他身受之苦,远过于一剑加颈,也就任其自然,心下颇感复仇之快意,心想:“这人老奸巨猾,为恶远在林师弟之上,原该让他多吃些苦头。”说道:“原来这几日来,你一直要找他来给我瞧瞧。”盈盈道:“那日我爹爹来到朝阳峰上,这厮便来奉承献媚,说道得了《辟邪剑法》的剑谱,前来献给爹爹。爹爹问他有何用意,他说想当日月教的一名长老。爹爹没空跟他多说,叫人将他看管起来。后来爹爹逝世,大伙儿忙成一团,谁也没去理他,将他带到了黑木崖。过了十几天,我才想起这件事来,叫他来一加盘问,却原来他自练‘辟邪剑法’不得其法,竟自己将一身武功尽数废了。这人是害你六师弟的凶手,而你六师弟生平爱猴,因此我叫人觅了两只大马猴来,跟他锁在一起,放在华山之上。”说着伸手过去,扣住令狐冲的手腕,叹道:“想不到我任盈盈,竟也终身和一只大马猴锁在一起,再也不分开了。”说着嫣然一笑,娇柔无限。(全书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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